第六章 凶犯
在法院审讯官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材矮小、瘦弱无比的庄稼汉,穿着花粗布衬衫和打补丁的裤子。他的脸上胡子拉碴的,一脸的麻子,两条浓眉耷拉着,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眼睛。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。他那乱蓬蓬的头发很久没梳理了,像帽子似的扣在头顶,使得他像只硕大的蜘蛛,令人恐惧。他还光着脚。
“杰尼斯·格里戈里耶夫!”审讯官开口说道,“你往前站一点儿,回答我们的问题。本月7日,也就是7月7日早晨,铁路护路员伊凡·谢苗诺夫·阿金佛夫巡查路况时,在141俄里
“啥?”
“事情是阿金佛夫说的那样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好的。嗯,那你拧螺丝帽干吗?”
“啥?”
“你别老‘啥、啥’的,直接回答我的问题!你拧螺丝帽干吗?”
“要是不干吗,我就不去拧了。”杰尼斯声音嘶哑地说,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。
“那你用螺丝帽做什么?”
“就那种螺丝帽吗?我们用它做钓鱼坠儿
“你说的‘我们’是指哪些人?”
“我们,就是老百姓呗……也就是克利莫夫斯克村的农民。”
“听着,老兄,你别跟我装糊涂了,最好说点儿正经的!用不着胡扯什么钓鱼坠儿!”
“我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没撒过谎,在这里我敢撒谎吗……”杰尼斯嘟囔着,眨巴着眼睛,“再说了,大人,没有坠儿能行吗?你把鱼饵或者蚯蚓挂到鱼钩上,要是没有坠儿,它能沉到水底吗?我撒谎了吗……”杰尼斯发出了一阵冷笑,“如果鱼饵浮在上面,鬼才上钩呢!河鲈鱼、狗鱼、江鳕鱼向来都是在深水里咬饵,鱼饵若是浮在水面,只有赤梢鱼才会来咬钩。即使这样,也很难钓到什么……因为我们那条河里没有赤梢鱼……这种鱼喜欢宽阔的水面。”
“你干吗老叨叨什么赤梢鱼?”
“啥?这可是您自己问的呀!我们那儿的老爷都是这样钓的。没有鱼坠儿,连三岁的娃娃也不会去钓。当然,有些不懂这些的人。唉,没有鱼坠儿也去钓。傻瓜一般都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……”
“这样说来,你拧下这个螺丝帽就是为了拿它做鱼坠儿了?”
“不为这个又为啥呢?它又不能当羊拐子
“你也可以拿铅块、子弹壳做坠儿啊,或者钉子什么的……”
“铅块在路上捡不到,得去买,而钉子又不合适。螺丝帽虽然难弄,但比其他东西都要好……很沉,而且有个窟窿。”
“你装什么糊涂!好像你昨天才从娘胎里出来,或者刚从天上掉下来似的。难道你还没弄清楚,笨蛋,你这一拧会拧出什么后果?如果护路员没有发现,火车就有可能出轨,就会死很多人!而这些人就是你害死的!”
“但愿不要出这样的事情,大人!我干吗要害他们呢?难道我不是教徒,难道我是恶棍吗?谢天谢地,好心的大人,我在世上活了这么长时间了,不但从没害过人,而且连想都不敢想……救救我,饶恕我吧,圣母娘娘……瞧您都说了些什么!”
“在你看来,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火车出了事故呢?你虽然只拧掉了两三个螺丝帽,但也许火车就是因为这而出了事!”
杰尼斯阴笑着,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看着审讯官。
“得了吧!这些年来,全村人都在拧螺丝帽,还不是照样平安无事,而您这会儿说什么脱轨……还说害人……假如我撬了铁轨或是搬了一根木头放在铁路上,哎呀,那么,火车可能会被撞翻,可是……呸!就那么一个螺丝帽!”
“你知道不,就是那些螺丝帽把铁轨固定在枕木上的!”
“这个我们懂……我们又没拧下所有的螺丝帽……还留着许多呢……我们干事又不是不动脑筋……我们心里清楚得很……”
杰尼斯打了个哈欠,并在嘴巴上画了个十字。
“去年这里就有一列火车出轨,”审讯官说,“我现在明白了,原因就是……”
“您说什么?”
“我是说,我现在终于明白了,是什么原因导致去年的火车脱轨了……我终于弄明白了!”
“您可是读过书的人,所以您是懂道理的人,您还是个大慈大悲的人……所以老天爷让您明白事理……您刚才所说的,句句在理,而那个护路员不过就是个乡巴佬,什么都不懂。他抓住我的衣领就把我给拽来了……你也应该先评评理,然后再抓呀!大家常说,庄稼人有庄稼人的理……大人,您还得给他记上一笔,他扇了我两个嘴巴子,还打了我胸口一拳。”
“他们在你家搜查时,找到了另外一个螺丝帽……你是在何时何地把它拧下来的?”
“您说的是放在红色箱子里的那个螺丝帽吗?”
“我可不知道你把它放在哪里了,我只知道他们找到了它。你是什么时候拧下来的?”
“我并没有拧,它是独眼龙谢苗的儿子伊戈纳什卡给我的。我说的就是放在红色箱子里的那个。而另外一个,也就是院子里雪橇上的那个,是我和米特罗方一块儿拧下来的。”
“和哪个米特罗方?”
“就是米特罗方·彼得洛夫啊……您难道没听说过?他在我们那里是织大渔网的,老爷们也买他的网。他需要大量像这样的螺丝帽。织一张大渔网,估计要十个……”
“你听着,《刑法》第一千零八十一条规定:凡蓄意破坏铁路,致使该路上行驶中的运输工具发生危险,且肇事者明知该行为有可能将造成灾难……你现在明白了吗?你肯定早知道了!你不可能不知道,拧掉螺丝帽会引发什么后果……该肇事者当判处流放并服苦役。”
“您当然知道得最清楚了……可我们是睁眼瞎……我们哪懂这些啊!”
“你其实什么都懂!你只是在撒谎,装糊涂而已!”
“我为什么要撒谎呢?如果您不信,就到村里去问问……没有鱼坠儿只能钓到欧鳇鱼。运气差一点儿,就只能钓到鲍鱼了,不过没有了鱼坠儿,您有时就连鲍鱼都钓不到。”
“你最好再给我们讲讲赤梢鱼是怎么钓的!”审讯官笑着说。
“我们那里没有赤梢鱼……没有鱼坠儿,我们就把蝴蝶当鱼饵,让钓线浮在水面上,圆鳍雅罗鱼就会来咬钩,只是这种情况很少见。”
“嗨,住嘴……”
整个法庭鸦雀无声。杰尼斯不时地变换双腿的位置,望着铺着绿色桌布的桌子,使劲儿眨巴着眼睛,仿佛他看到的不是铺着绿绒布的桌子,而是刺眼的阳光。审判官在快速地写着什么。
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杰尼斯沉默了一会儿,问道。
“不行。我得先把你抓起来,然后让你去坐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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杰尼斯不再眨眼,微微抬起浓眉,疑惑地望着审讯官。
“为什么要坐牢呢?大人,我没空,我还得去赶集呢,还得到叶戈尔那里要回三卢布的油钱……”
“住嘴,别吵了……”
“如果真的犯了事,我也认了,可就这样去……您倒活得快活……为什么啊?我既没偷,也没打过架……要是您怀疑我欠税,我的大人,您可别相信村主任……您可以去问问村委会的其他成员……村主任那号人可是个没良心的家伙……”
“住嘴!”
“我这就住嘴……”杰尼斯喃喃地说,“村主任算账时净作假,这一点我可以向老天爷赌咒……我们家兄弟三人:库兹马·格里戈里耶夫,再就是伊戈尔·格里戈里耶夫,还有我杰尼斯·格里戈里耶夫……”
“我烦透你了,喂,谢苗!”审讯官吼道,“把他带下去!”
“我们家三兄弟,”杰尼斯嘟囔着,两名强壮的法警正拽着他走出审讯室,“兄弟帮兄弟又不是义务……库兹马交不上税,而我杰尼斯却去承担什么责任……你是什么狗屁法官!要不是我那死鬼将军东家去世了……但愿他能升天……他一定给你们这些法官一点儿颜色看看……你们应该靠本事断案,不应该无中生有……哪怕是该被刀剐,也得犯了事才行啊,也要凭良心啊……”
厨娘娶亲
格里沙是个七岁的小胖子,此时他正站在厨房的门边,顺着钥匙孔往里偷看。厨房里好像发生了一件在他看来很不平常,而且从没见过的事情。在平时用来切肉和葱的厨桌旁,坐着一个乡下人,五大三粗的,还穿着车夫的衣服。他的头发是棕红色的,一脸的大胡子,鼻尖上还挂着一滴豆大的汗珠。他右手紧紧地托着茶碟,在那里喝着茶。他把糖块嚼得生响,震得格里沙的后背直发凉。年老的保姆阿克欣妮娅·斯捷潘诺夫娜坐在乡下人对面那个脏兮兮的凳子上,也在喝茶。她的脸虽然看起来有些严肃,但又露出某种喜悦的神情。厨娘彼拉葛娅在炉子旁忙着,好像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似的。但她的脸在格里沙看来,就像是彩灯一样:这彩灯变换着颜色,起先红得发紫,最后又白得要命。她嘴里嘟囔着什么,一会儿去拿刀子、叉子,一会儿又去拿木柴、抹布,一直在那儿忙个不停,转来转去的。她的手有些发抖,所以弄得那些东西乒乓直响,可实际上她最终什么事都没做成。人家坐在桌子后面喝茶,她看都不看一眼。保姆问她问题,她只是断断续续地回答,连头都没回一下。
“您随便吃点儿吧,达尼洛·谢苗内奇!”保姆在招待马车夫,“您干吗老是喝茶啊?您还是喝点儿伏特加
于是,保姆把一小瓶白酒和一个酒杯推到客人面前,脸上流露出狡黠的神色。
“我从不喝酒……从不喝……”马车夫推辞说,“阿克欣妮娅·斯捷潘诺夫娜,您别逼我了。”
“您怎么啦……当马车夫,却不喝酒……单身汉不可能不会喝酒。喝吧!”
马车夫斜着眼睛看了看伏特加,然后看了看保姆那狡猾的脸,自己的脸上也流露出同样狡黠的神色,仿佛在说:“不喝,我不会上你的当,老巫婆!”
“我不能喝,免了吧……干我们这行的不能沾这玩意儿。手艺人可以喝酒,因为他们可以老待在一个地方不动,可我们这帮人老在人群中跑,难道不是这样吗?你只要一进酒馆,马准会跑掉;要是喝高了,那更糟,我们就有可能马上睡着,或者从座位上摔下来。我们干的活就是这样。”
“那您一天能挣多少啊,达尼洛·谢苗内奇?”
“那要视情况而定。有的时候一天能挣上一张绿票子
他们后来说什么,格里沙就听不见了,因为妈妈来到了门前,叫他到儿童室
“快去学习!有什么事也用不着你在这里偷听!”
格里沙回到儿童室,把《祖国语言》
“厨娘就要娶亲了……”他想,“奇怪了。我弄不明白,这娶亲是干吗呢?妈妈娶了爸爸,表姐薇罗琪卡娶了巴威尔·安德烈伊奇。不管怎么说,爸爸和巴威尔·安德烈伊奇是可以娶的,因为他们有金表链、好衣服,他们的皮靴也老是擦得很干净。可是娶这么一个吓人的马车夫,而且长着一只红鼻子,穿着毡靴……呸!这个保姆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,非得要可怜的彼拉葛娅娶丈夫呢?”
客人离开厨房以后,彼拉葛娅走到正房打扫卫生。她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。她满脸通红,好像被吓坏了似的。她只是用扫帚轻轻地扫着地板,把每个墙角都扫了五次。她故意待在妈妈的房间里,很久都没有出来。很明显,因为没人搭理她,所以她很难受,很想找个人说说自己的看法,谈一下自己的感觉,吐露自己的心声。
“他走了!”她看见妈妈没有开口讲话,就低声说道。
“他呀,看得出来,是个好人,”妈妈说,并没有将目光从针线活上移开,“他不喝酒,而且很稳重。”
“真的,太太,我不嫁给他!”彼拉葛娅突然喊道,整张脸都红了,“真的,我不嫁给他!”
“你不要胡闹,你也不是小孩子了。的确,结婚是件大事,需要好好想想,这你也知道,但没有必要大呼小叫的。你喜欢他吗?”
“您想到哪儿去了,太太!”彼拉葛娅感觉有些不好意思,“大家都这样说,害得我……真的……”
“她要是说她不喜欢就好了!”格里沙暗想。
“你瞧,你这人也太扭扭捏捏了……你喜欢他吗?”
“可是,太太,他的年纪太大了!唉!”
“你胡说些什么!”保姆在另一间房里朝彼拉葛娅发着脾气,“他还没满四十岁。再说,你找那么年轻的干什么?蠢货,年轻又不能当饭吃……嫁给他,就这样!”
“真的,我不嫁给他!”彼拉葛娅尖声叫道。
“你这是胡闹!你以为你还能找到什么好货啊!换了别人,早就给他下跪了!就凭你,居然敢说‘我不嫁’!你就喜欢跟那些邮递员和家庭教师抛媚眼!太太,家庭教师来给格里沙辅导功课时,她老是向他抛媚眼。哼,不要脸的家伙!”
“你以前见过这个达尼洛吗?”妈妈问彼拉葛娅。
“我能在哪儿见到他呢!今天是第一次。不知道阿克欣妮娅从哪里把他弄来的……这个该死的魔鬼……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我的!”
吃午饭时,当彼拉葛娅把饭菜端上桌时,所有人都看着她,还拿那个马车夫取笑她。她的脸红得可怕,勉强地赔着笑脸。
“也许,娶亲是件害羞的事……”格里沙想,“羞死人了!”
她把所有的菜都做得很咸。鸡肉由于火候不够,还看得见血丝。除此之外,在整个就餐期间,不时有碟子和刀叉从彼拉葛娅的手中跌落下来,仿佛是厨架坍塌了一般,可是谁也没有说一句责备她的话,因为大家都理解她内心的感受。唯独爸爸愤怒地扔掉餐巾,对妈妈说:
“你老是乐于撮合人家!这关你什么事?如果他们愿意,就让他们自己去谈好了!”
饭后,左邻右舍的厨娘和女清洁工都聚集在厨房里,直到深夜都能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话声。她们到底从哪里得知这桩事的呢?这也许只有上帝才知道。半夜,格里沙醒来后,听见保姆和厨娘在儿童室的帘子后面交头接耳。保姆一直在劝说厨娘,而厨娘时哭时笑。接着,格里沙又睡着了,他在梦里看到彼拉葛娅被黑海魔王
第二天,一切都趋于平静。厨房里的生活还是按部就班地继续着,好像那个马车夫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出现过似的。只有保姆偶尔披着新披肩,神情激动,还经常外出那么一两个小时,显然是到某个地方去谈事情了……彼拉葛娅和马车夫再也没有见过面。只要别人向厨娘提到马车夫,她就红着脸大声嚷:
“他是个该死的下流坯,我干吗要老念着他!呸!”
有一天傍晚,彼拉葛娅和保姆正在厨房里专心地剪裁着一件衣服,妈妈走进去说:
“你如果要和他好……当然,你可以这样,这是你的事,可是,彼拉葛娅,你要知道,他不能住在这里……你知道的,如果厨房里老坐着个什么人,我是不高兴的。你要注意,要记住……我也不许你在外面过夜。”
“只有上帝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,太太!”彼拉葛娅尖声叫道,“您干吗老是用他来数落我呢?让他发了疯才好!他到现在还让我受罪,但愿他……”
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,格里沙往厨房里瞧了瞧,惊呆了。厨房里挤满了人,整个大院的厨娘都聚集在这里,还有一个看院子的人、两个警察、一个戴袖章的士官,再就是小男孩菲尔卡……这个菲尔卡平日总在洗衣房附近转悠,经常跟狗在一块儿玩,可现在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,脸也洗干净了,手里还拿了一个镀了金的圣像。彼拉葛娅在厨房的中央站着,穿着新的印花布长裙,头上戴着花。与她并排站着的是马车夫。新婚夫妇俩脸色通红,满头大汗,使劲儿地眨巴着眼睛。
“喂……好像,到举行婚礼的时间了……”士官沉默了许久之后说。
彼拉葛娅整张脸都在颤抖,大哭起来……士官从桌上抓起一个大面包
“太可怜了,太可怜了!”格里沙听见厨娘在号啕大哭,心里想,“她会被带到哪里去呢?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不来保护她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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